《杀死知更鸟》里面有一句话：“你永远不可能真正了解一个人，除非你穿上他的鞋子走来走去，站在他的角度考虑问题。可真当你走过他的路时，你连路过都觉得难过。有时候你所看到的并非事实真相，你了解的不过是浮在水面上的冰山一角。”

近日，“120急救延迟北京32岁男青年胸痛猝死事件”，引发广泛关注。5月29日，顺义区官方发布事件调查和问责情况通报，4人被问责，120值班车组刘医生则被开除。

此类悲剧一再发生，很多人责骂120刘医生拿生命当儿戏。但事实是，你没穿上医生的鞋走一走，不了解疫情之下医生的处境。

官方通报事件始末

根据29日顺义区官方发布的《关于顺义120急救分中心延迟救治事件调查和问责情况的通报》，我们不妨先来看看这件事的始末。

5月11日凌晨3:38，处于管控区的宋某新，因胸痛用手机呼叫120。

3:41，顺义120急救分中心一值班车组（由医生刘某某、护士张某某、司机樊某某组成）接到紧急救治任务单。

3:44，刘医生使用车载电话联系宋某新，询问病情并告知由于其处于管控区，前往现场救治的医护人员需要做二级防护才能进入。

3:46～3:57，刘医生先后4次拨打区医院发热门诊电话，总机接通，分机均占线。其间，车组人员于3:50开始穿戴防护服。

3:58，刘医生拨通区医院发热门诊电话，医院反馈将要接诊新冠阳性人员，目前无法接诊。

4:01，刘医生拨通区妇幼保健院发热门诊电话，接线员反馈需了解患者病史。

4:03，护士张某某联系宋某新了解病情，宋某新女友接听电话，反映其目前仍胸痛，微汗，全身乏力，既往体健，否认有过类似病史。

4:05，刘医生拨通区妇幼保健院发热门诊电话，告知宋某新病情病史；之后，医院回复，针对胸痛症状疑似心脏病的患者救治能力较弱，建议送往其他医院。

4:17，刘医生电话请示顺义120急救分中心副主任阚某某，阚某某要求车组立即出车前往救治。车组人员迅速穿戴双层手套、鞋套、护目镜等其他防护装备。其间，宋某新女友打来电话，表示宋某新病情加重。

4:25，值班车组出发。

4:32，值班车组到达现场，发现宋某新躺在路边，刘医生、张护士、司机樊某某3人立即将宋某新抬上救护车。刘医生、张护士共同进行心电图检查，示心电静止。刘医生立即给予心肺复苏、心电监护，张护士开通静脉通路、静脉注射肾上腺素1毫克后接替刘医生进行心肺复苏，刘医生进行气管插管等急救措施。

4:37，值班车组出发，司机樊某某通过车载电话联系顺义120急救分中心，请求协调确定救治医院，分中心立即向区医院急诊科告知有管控区危重患者即将就诊、做好救治准备。区医院急诊科医生张某某、护士卢某某接到任务，开始穿着二级防护装备。途中，张护士再次为宋某新静脉注射肾上腺素1毫克。

4:46，值班车组到达区医院急诊科。

4:47，值班车组将宋某新送入急诊隔离抢救室继续抢救，刘医生、张护士交替持续开展心肺复苏。

4:48，张护士再次为宋某新静脉注射肾上腺素1毫克。

4:54，区医院急诊科医生张某某、护士卢某某防护装备穿戴完毕后接管宋某新，立即进行抢救治疗，持续心肺复苏，宋某新始终未恢复意识，无自主心率、无自主呼吸。

6:00后，宋某新父母等家属先后到院，急诊科医生张某某向家属交代病情，告知抢救情况。

7:24，宋某新仍未恢复自主心率和自主呼吸，经家属同意后，急诊科医生张某某停止心肺复苏等抢救，宣布宋某新临床死亡，初步诊断为猝死。

通报：4个环节出问题 4人被问责120刘医生被开除

官方通报称，经调查，值班车组、顺义120急救分中心、顺义区医院、顺义区卫生健康委分别存在问题，大致如下：

1、值班车组问题：未及时出车，不应把联系确定接诊医院作为出车的前提条件；对急症患者病情研判有误，患者较年轻且自述无既往病史，便判定不危急；未对急症患者进行自救指导。

2、顺义120急救分中心问题：值班车组刘医生近期转岗至120，岗前培训落实不到位；出现因医疗质量等问题造成人员死亡时，未按照相关要求履行上报程序。

3、顺义区医院问题：作为上级主管单位，对顺义120急救分中心管理不到位；善后处理不当，未及时向区卫健委报告情况。在与宋某新家属进行沟通中，主动性不强。

4、顺义区卫健委问题：对顺义区医院监管不严格；未严格执行请示报告制度，将其作为普通医疗纠纷进行处理。

根据通报，对4名相关责任人做出如下处理：顺义区委卫健委书记王某某被党内警告处分、顺义区医院院长赵某某被党内严重警告处分，顺义120急救分中心主任赵某某被政务撤职，120值班车组刘医生负有直接责任，被开除。

120刘医生拿生命当儿戏？那是你不了解医生的处境

3月30日，上海浦东某病人犯哮喘，家属向正在执行同一小区另一住户急症患者急救任务的救护车借除颤仪。由于救护车上的急救医生无法判断现场情况，没有同意出借设备。最终，哮喘患者死亡。该急救医生被停职。

此次事件发生后，涉事120医生又成了众矢之的，“近1个小时不出车，拿生命当儿戏，必须严惩”的声音此起彼伏。最后也如大众所愿，120值班车组刘医生被开除。

同样的悲剧多次重复上演，不同的只是主角、时间和地点，格外令人心痛。每次涉事医院和医生所受的处罚，也不可谓不重。明明都有前车之鉴，为何还能如此？真的是医生们拿生命当儿戏吗？

据通告，本次事件中，120刘医生在收到紧急救治任务单后，未能按要求第一时间出车，而是先联系确定接诊医院，此行为存在不足。

但事实上，以此定罪120刘医生，多少有点冤枉。在此前其他地区的类似事件中，接到封控区和管控区急症者，救护车是第一时间就将其送至医院了，但由于事前没有联系好接收医院，多次被非定点医院拒收，救护车只能拉着患者“游街”。最终，虽然120医生未被定罪，但未接收患者的医院和医生，被处分。所以，发生此类事情，这个锅必定有人背，不是120急救医生，就是医院里的医生。

据通报，120刘医生的第二个问题，是对急症患者病情研判有误。这个罪名，深究起来，最多也只能说是刘医生走背字。首先，患者30出头，既往体健，客观来说，心梗确实是小概率事件；早知道患者病情这么重，120刘医生大概率会直接请示领导。不过说这番话的，那都是事后诸葛亮。

其次，涉事120刘医生是近期转岗至120，其专业可能并非院前急救，加之通告称顺义120急救分中心对其岗前培训落实不到位，七七八八加在一起，促使了这场悲剧的发生。

纵观整个事件，刘医生或许存在一定不足，但一直都在积极协调和联系，努力为救治病人创造条件，并无玩忽职守，并无拿生命当儿戏。

类似悲剧一再发生，也说明，新冠疫情下，单靠问责一线医生，并不能解决问题。很多时候，直接接触病患的一线医生，碰到类似情况，并不知道该怎么做。

新冠疫情之下，疫情防控是压倒一切的任务，抢救生命也是压倒一切的任务——两个都是第一优先，两个都绝对不允许出错，这是一线医生早已刻在心里的。

关键是，两个优先狭路相逢，互不兼容甚至相互矛盾的时候，到底该让哪个压倒哪个？或者谁能做得了主？

当下，疫情还在继续，如果这些没有明确，当事一线医务人员能做的，就是在“影响防疫”和“延误救治”这两个雷里面，挑一个顶着。一些本有救治希望的患者，还会因此失去生命。

（环球医学编辑：常路）

参考资料：
关于顺义120急救分中心延迟救治事件调查和问责情况的通报
https://mp.weixin.qq.com/s?src=11&timestamp=1653872669&ver=3829&signature=XFqD5-HWRiGPbidBdgEgAxeoyxO2lfdSOAmT3mpAFOC0yNfrSSij8tFKfPolEbKEungTlYwnvuwuhVs*lJ2pQlUvqxW3-DglzBSb4C-V30SMK-naOvfo8LTtg3VSUMaf&new=1